“高高山上一头牛,两个犄角一颗头。四个蹄子分八瓣,尾巴长在腚后头”这是抗日战争时期微山湖畔的铁道游击队用过的酒令,我们没怎么用过。我们一般用得最多的是螃蟹拳:“螃蟹一呀,爪八个呀,两头尖尖这么大的个,横着爬,竖着卧,横爬竖卧该谁喝呀”,后面接下来的倒是全国统一模式的“五五五呀,该谁喝呀”的划拳。
这些酒令都是喝酒猜枚前喊着助兴用的,也有唱的:我们还在矿汽车队附近住时,不远处有几个山丹矿来的老矿工,他们就爱唱。唱的曲调就与当时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推荐的陕甘宁边区革命历史歌曲中的几首十分类似,雄壮而高亢,老远就可以听到他们那声嘶力竭的歌声。
这些酒令用词都很简单,现在往往被当作儿歌流行。说酒令时还配有规定的手势和动作,夸张但配合酒令内容。就是这简单的儿歌,被酒精麻痹了的酒鬼,还时不时的因说错或动作不配合而被罚酒。
当然也有高档次的文明点的知识含量高一点的酒令,比如,在小说《红楼梦》里,就不止一次描写过喝酒行令。其中,数薛璠那个一只蜜蜂嗡嗡嗡最让人忍俊不禁难以忘怀了。不过那属于封建士大夫或现今白领阶层玩儿用的,我们井下煤矿工人可高攀不上。
其实我们刚当上煤矿工人时并不酗酒,酗酒是从学会划拳开始的。记得有一年的9月初(实在确定不了是哪一年,1975年我工伤还躺在病床上;1976年9月里谁也没胆子公开酗酒,全国放开大喝酒是在胜利的十月以后的事了;1978年好像没这么晚,1974年么那时我还是个采煤班长,好像没有那么多闲工夫),为了纪念我们下乡多少周年,我特意到平罗县城去赶集,买回来几个鸭子到了陈为家。那时我们矿上的杭州侉子只有陈为是带家属的,他爱人是宁夏人,很好客,我们经常在他家聚会。陈为是个木匠,那时已调出采区在通风队上常日班。南方木匠会打家具,什么罗马式捷克式的,光家具腿就有瓢羹脚老虎脚的好几种。陈为经常被那些当官的叫去做家具,北方人习惯,叫人帮忙管不管工钱酒得喝好。陈为本来也不会喝酒,一喝酒身上就起斑,挡不住天天喝酒,也就锻炼得脱了敏,不仅酒量惊人还划得一手好拳。话说陈为见我提了几只肥鸭来,赶紧吩咐婆姨拿去拾掇,拿出几瓶酒来说:今天划着喝!
说起来划拳并不难,只要能将自然数从1数到10,并且能熟练掌握和在10以内的加法就行,关键是你出的手指数目要小于或等于你喊的数,而且你喊的数与出的指头数之差不能大于5。如果出大了数,或者两数之差大于5了,你就永远赢不了,而且会被判为出错拳就得罚酒。如果双方出的手指数加起来的和等于你喊出的数,你就赢了,对方就得罚酒。为了讨个彩头,那些个自然数都加上些吉利话,比如:一心敬、哥俩好、三星照、四季财等等等等,也可用四字吉语如双喜临门八仙过海十全十美等等。反正,不难,一场酒下来,我们个个都毕业了。记得很清楚,那是我们划着拳喝酒的第一遭,个个喝的酩酊大醉,摇摇晃晃的摆回到各自的宿舍里去。
煤矿里的生活实在是枯燥乏味,每天见不到日头。工作劳累不去说它,还要提心吊胆,一下井那神经就得绷得紧紧的。好不容易盼到下班了,洗完澡,那没完没了的政治学习大批判又正等着你。只有端起了酒杯,抻出了拳头,开始呼五喝六时才能找回自我,才能感觉到放松,才能体会到快乐,才能感到天如果现在塌下来,自有其他人会去顶,还需要我们管什么?喝酒!
从那一天起,喝酒划拳成了我们最喜好的娱乐活动。
我有一个朋友,改革开放一开始就移居到香港去谋生了。他在井下工作时右手中指被砸掉两节,剩下半个手指。与他划拳时,他会冷不丁的喊出个5个半,让你猝不及防。
那时矿上已开始有电视机了,信号很弱,天线要架到
划拳时,先要试探,揣摩对方出拳和喊拳的习惯爱好和顺序,要盯住对方的手指,想着自己的手指,还得思索喊出什么数来抓对方。要知己知彼,要声东击西,还要速战速决。三十六计,斗智斗勇,还要酒量过人,拿块金牌,也不是那么容易。
我们矿上有个管机电的副总工程师,旅顺人。念小学时还在小日本手里,小学就学日语,中学开始学英语,上大学时解放了,中苏友好又学的是俄语。他最喜欢与我们喝酒,老头子酒量不咋地,稍喝上几口划拳就英语俄语日语的乱上了,就是和我们喝酒,什么外语都有人对得上。
俗话说三天不练拳生,我们到现在这副班子凑拢了,还是忍不住抻手划几拳,并没觉得有什么生疏感。还有个有趣现象,平时我们老乡见面交流起来都是用杭州话,但划拳时全部是宁夏话,用其它语言似乎会张不开嘴。
算起来我们的子女在这个年龄时考虑的是参加工作还是考研继续深造,而我们这辈却在五魁首六六顺的喊声中迈入到而立之年。
唉,不提它了!还是照旧例三拳两胜一咣当吧,干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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