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了一年一度的春运高峰季节了。各种新闻媒体连篇累牍地报道各地的民工潮、学生流,加上探亲流、商务游、旅游热,年年都在创新高,炒得不亦乐乎热闹非凡,不禁钩起我对往事的回忆。
我年轻时在大西北的一个煤矿里工作,每年可以享受一次12天的探亲假,为了充分利用春节的三天国定假日,几乎年年要在春运大忙期间凑凑热闹,回想起来真有点苦不堪言。那时候的春运,条件远没现在那么好,火车还没提速,线路、班次也没那么多。公路运输业不像现在那么发达,根本没听说过有什么高速公路,能保证一直行驶在沥青路上,已是谢天谢地了。飞机虽然早就有了,可我们级别不够不让购票,再说就是买的到票也不给报销。只有铁路,允许乘坐直通硬座快客,所以当时乘车的人都以探亲族为主。当然也有民工,不过那时称为盲流,远没现在风光。
年年的挤车也使我们积累了许多宝贵经验,比如要避开高峰期;再有上车时,要奔向最后一节车厢――春运期间,一般列车都加挂车厢,列车要比平时长的多。到了一般小站,往往最后一节车厢已经停在站台的外面了,很少有人上车,最后一节车厢往往是最不拥挤的车厢。记得有一年,挤怕了的我一直上班到
火车启动不久还没过石嘴山,乘警就查票来了,真讨厌!当知青时,没钱买票,要回家只能靠逃票,见了查票就心里发慌,能躲的就躲,能逃的就逃。现在我是堂堂的国营企业正式职工了,每年一趟探亲假,可以报销来回硬座普快客票,谁害怕谁呀,就是耽误我的瞌睡罢了。可能是最后一节车厢了吧,那位乘警查完车票后竟在我对面的空座上坐了下来,问起我的身份来,我拿出探亲证明,他仔细看过,又问了些什么结过婚没有、有小孩了吗、在煤矿干什么工作等等与坐火车毫无相干的问题。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心想:问这些干吗,是存心不让我睡觉吗?看着他头上的大盖帽,我也只得老实作答。
可能那位乘警已看出我在敷衍,就掏出烟递给我,并说出找我的用意。他说前面车厢里有个孕妇,快临产了,希望你能协助我照顾她一下,这儿人少,你对面又正好是个空座,你又是一直要坐到北京才下车。然后又交代了些注意事项,告诉我不会有事的,列车上经常会遇到此类事,列车上是有经验处置的。这个乘警说得很客气,容不得我怎么婉拒,只得答应下来。
一会儿,那乘警就费劲地背着大包小包领着那位孕妇过来了。我帮着乘警安置好那孕妇的行李,又把我那朝向火车前进方向的位置让了出来,给那孕妇休息。乘警坐下与我们聊了一会,起身忙他自己的事去了,于是就把照顾孕妇的事正式移交给了我。
那孕妇很健谈,她告诉我,她是个解放军战士,在驻银川的一家陆军医院工作(遗憾,我已经将这医院番号忘了,在宁夏是很有名的),是个护士。她说解放军《内务条令》规定,怀孕五个月以上不能穿着军装。她还告诉我,当时一起参军的姑娘,现在排着队的接着生孩子,排不开班了,一直请不到产假。她又担心万一在车上就生产了将会多么尴尬。我就将刚才乘警告诉我的话讲给她听,告诉她,到时候会给你转移到乘务员休息的卧铺去,车上的广播会在乘客中寻找医务人员,这在旅途中经常会遇到的,不用紧张。她对我的身份很感兴趣,没完没了地问我煤是怎么採上来的,每个细节都不放过。好在我那时是个采煤技术员,要不然还真不好对付。她告诉我,杭州还没去过,西湖的美却早就听说了,很是向往。
别看我是大老粗出身,却绅士得很,我都在打水或是上厕所时才偷偷吸烟。乘警同志一有空就过来坐坐,这是个大个子中年人,沉默寡言很威严的样子。但他却是个很细心的人,有一次他过来,那孕妇上厕所了,我们就又开始对坐着抽烟。抽了一支烟那女的还没出来,乘警就坐不住了,走到厕所门口,用钥匙敲敲门问清楚没事才返回座位。就这样一连问了好几次,回来摇摇头跟我说,怀孕期很容易便秘,这也是最容易出事的时候。一直等到那孕妇回到座位他才放心离开。
经过八达岭青龙桥,经过詹天佑设计的人字形铁路,列车就调了个头,我们那节车厢成了第一节了,北京快到了。那个孕妇一路平安这时倒焦虑起来了:她临上火车才发的电报家里不知收到了没有,有没有人来接站;要没人接站,这大包小包的怎么办?我安慰她说,我回杭州44次换乘45次,在北京要呆23小时59分钟――44次进北京站正好45次出站,到时候我可以送她回家。她知道我在北京无处落脚,就热情邀请我可以上她家休息。她说她家离车站不远,房子还挺大的。她又跟我解释大包小包里装的都是些宁夏的大米和黄豆、花豆等土产,北京的供应太差劲了,只得带点年货回去。
列车徐徐地驶进北京站,她老远就发现她家有好几个人等在站台上接站,激动得从窗口探出半个身子摇晃着帽子。等列车停稳后,我将她扶到车门口交给了她爱人,她激动的一个劲地锤她的爱人。我又回到车厢,从车窗里把她的大包小包都递了下去,一伙人簇拥着她慢慢的向出站处走去。望着他们渐渐远去的身影,我惘然了,一种无名的失落感油然升起:怎么连个谢谢都不说,哪怕就像北京人习惯说一声回见也行啊!她一定是激动的忘了……
我无精打采的随着人流出了车站。在站前饭店里点了几个菜,要了一扎啤酒,开始了我的年夜饭。喝着喝着我突然想起,我也忘了与那乘警道声再见了。他是个好人那!虽然对他说来,这不过是他工作中经常遇到的小事一桩,但我却是被深深感动了。雷锋走千里,好事做万件!
这事已过去二十几年了,但每当过年我就会想起,不知她养了个男孩还是女孩。屈指算来,那小孩应该可以硕士毕业了吧?真想得到她们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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