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与几个老朋友在城隍山上喝茶,闲聊中提到了不久前辞世的相声大家,与我们都是同龄人,也算是英年早逝吧。奇怪的是他虽说出身世家,以说相声名世,但我们三人都记不起他有什么感人的相声作品。记得起来的就是几个小品,比如与黄宏合作的《打扑克》,与赵丽蓉老师合作的《英雄母亲的一天》,印象很深。与赵丽蓉老师的那段“司马光砸光、司马缸砸缸、司马缸砸光”的表演,现在想起来还忍俊不禁。
司马光砸缸救人是篇小学教材,我们读小学时也学过,我们的前辈也可能学过,是历史悠久的启蒙教材,传了好几辈子了。可是最近却有人提出来现今的小学生不知道缸是何物。想想也是,现在的城市小孩生活在高楼大厦混凝土的森林里,到哪儿去找缸啊?别说现在的小孩,在我们的子女辈里,也找不出几个对缸有感性认识的。连我们自己,对缸的认识也就留在记忆里的那点了。
我家原来住在官巷口那儿的奎元巷,一个老式大墙门。听妈妈说,那个墙门里没有自来水,靠吃天落水过日子,老底子的人大部分是这样的:进墙门一个大天井,靠墙一溜几只大缸,屋檐的落水管在离地1.5m处开有个口子用来接水,刚开始下雨时的水不干净,夹杂着瓦上积的尘土垃圾不能用,要冲过一段时间后,才把它引进缸里储存备用。那时我还在襁褓里,不过我在以后的同学家里多次见到过这种缸,和这种集水办法。这种缸还有个名字叫太平缸——那时不像现在,到处有各式灭火器,这些缸还附有消防重任,因此规定要积满水的,不能让它干涸来个底朝天。因此司马光的小伙伴掉了进去就会有生命危险,就有了司马光砸缸救人的事迹。虽然现在有人考证那是不可能的,是后人杜撰骗骗小伢儿的,但我还是对此深信不疑。
我家后来搬到定安路居住,那儿没自来水,也无法接天落水,吃的水要到三桥址那儿的公用水龙头去挑。我们的前任住家搬走时把那只贮水缸留下给我们用了,那时我读初一,个子已经1.7m高了,不会挑水。去试了一次,扁担压得直不起腰来,两只手死死的护着扁担,左晃右荡的到家只剩下半担了,还惹的一路的耻笑,以后就再不敢去试,去出洋相了。父亲从小坐帐桌,是个斯文人手无缚鸡之力,上班也紧张,记得也没挑过水,家里用的水全靠妈妈学会了担回来用。一直等到我宁夏插队落户逃回来闲居,才去学会挑水。还不敢到三桥址去,那儿临马路人多,宁肯多走几步到灵寿寺巷的公用龙头去挑。
后来到了宁夏,宁夏的缸与我以前见过的南方的缸形状完全不一样。打个不合适的比方:我们老家的缸就像雷峰塔,圆圆胖胖的是个老衲。宁夏的缸就像保俶塔,瘦瘦高高亭亭玉立,淑女的形象。一次我们几个矿山哥儿在杭聚餐,酒家盛烤青菜的容器,像极了宁夏的那种缸:上沿一圈不上釉,下面光光的,不加任何装饰,越看越像。吃完饭,我们想带走这只迷你宁夏缸做个纪念,找来服务小姐,要问她买。服务小姐做不了主,找来了大堂经理,还是做不了主,可能是以为我们酒喝多了在胡闹吧,我们也就熄火算数。哼,真不会做生意!
我们下乡的地方是宁夏引黄灌区,地下水位很高,稍挖几米就可成井,缸的储水作用并不大,但家家都备有好几只缸,那主要是过冬时腌菜用的。宁夏地处北纬38度线附近,一年封冻期很长。那时也没有蔬菜大棚没有温室暖房,从稻子上场起到明年开春吃到头刀韭菜,起码得5~6个月。这漫长的半年时间的“下饭”,除了可以窖藏一些耐储存的土豆、萝卜、莲花白(包心菜)、胡萝卜、大白菜外,主要还是要靠腌菜度日,宁夏的缸主要作用还是用来腌菜。
窖藏的菜储存不了多长时间。植物内也有生物钟,到了一定时间,白菜瘪了萝卜糠了(空心)土豆发芽了,于是只得靠咸菜度日。说句老实话,刚开始时,那咸菜还是很好吃的,特别那种酸菜,切碎了用点香油一拌,好吃极了。但好吃的放不长,真正吃到后来的咸菜都是那些黑黑的死咸死咸的。可以设想一下,在将近半年的岁月里,一天复一天一顿复一顿,就是那个食谱,将会是什么心情——一看见那咸菜缸,眼睛里就会有火冒出来。
奇怪的是,过了这几十年在酒桌上见到这宁夏缸的模型,又会觉得倍感亲切起来,真想弄个来当摆设,纪念一下,我们曾经靠着它度过了自己的黄金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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