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位朋友对那一带很熟悉,他跟帖问道:“小时候我也在那里玩过,记得右面还有个烧饼油条店,不知是否海根从门洞里搬出来开的”。
是有个烧饼油条店,在我家贴隔壁,佑圣观路109号,与海根家不搭界,还隔着几个门面。老板是上八府人,出名的重男轻女,儿子阿龙,比我还小,留了条细细长长的小辫子。雇了一个伙计,名义上是学徒,那伙计晚上把面和好把店整理完毕没事了,也喜欢到井泉的浆儿摊聚聚。王老板雇了工,是真正的老板,我们这帮拖着鼻涕吐字不清的小伢儿,躲在老远结着伴的喊:“三反、五反,检举你个大老板”。惹得王老板生气,手拿擀面棍追出来,见我们四散逃了,又回店里忙活生意去了。
烧饼店过去还有一家小小的糖果店,店主是对老夫妇。小店奶奶是个小脚女人,他们的儿子考上了浙江大学,毕业后留校工作,白底红字的校徽变成了红底白字的,他是井泉浆儿摊淘伴里学历最高的一位。公私合营后,小店并入平津桥那里的食杂店,我到杭四中上学,有时路过,总会过去与小店奶奶打个招呼。现在想来,她一双小脚,每天来回上下班,也真够呛的。
糖果店过去才是海根姆妈的浆儿店。海根姆妈除了浆儿还包粽子,那种三角粽,3分钱一个的白米粽赤豆粽,用个小碟蘸糖。浆儿店只做早市,收摊后海根姆妈就忙着准备第二天的生意:泡豆子磨豆浆,淘米裹粽子。
井泉的浆儿摊做的是晚上的生意,并不冲突。井泉的家在凝海巷,他属于闲散劳动力,居民区多次动员他下乡,没成功。大跃进时当上工人,成了58师傅。
都是些小商小贩,老许的水果摊也就是两条竹凳支一块竹榻板,卖些荸荠甘蔗等地产水果。数卖甘蔗的季节最热闹,那些朝朝伢儿都会聚到老许的摊头来玩劈甘蔗。
水亭址佑圣观路口呈喇叭状,喇叭的那一面,被服厂高高的围墙下也有个水果摊,卖的水果品种就要高档得多,有香蕉有菠萝还有用纸包着的鸭梨苹果。水果摊要大得多,也有顶棚遮风挡雨,可不知怎么,就是没有老许的水果摊热闹,人气那么旺。两家也因此而口角过。
佑圣观成了农具厂后,海根姆妈家那个地方成了农具厂的理发室。那个剃头师傅很洋的,上班下班都夹着只梵婀铃,逢人便说这只梵婀铃是他半条生命。农具厂搬到勾庄,剃头师傅没有跟去,在佑圣观路口开了个理发店。这人口无遮拦,那时候的发型叫西发,他偏说是东发,这本没啥,可他又发挥说:“这叫东发压倒西发”。说话不检点,加上平时资产阶级生活方式,文革中被斗得要死,剃了个阴阳头,带了个白袖章,小提琴也被砸了,书刊也被烧了。
山不转水转,我家后来辗转搬迁到了望江门外,有一次我探亲回家,妈妈问我还记得庙里那个山东佬吗,他们也住在望江门,离我家不远。我妈妈告诉我,有次买菜,碰到了与我年龄相仿的那位小山东,他还认得老邻舍,很客气,领着我妈妈上她家做客叙旧。原来他们被赶出佑圣观后就在望江门外铁道旁找了个偏僻地方落脚,几十年来,子女都很有出息,日子过得很好,“老太太快九十了,在家安享晚福,真是想都想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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